将一生作为行为艺术 ——“申伟光现象”的启示

张维，生于1964年，居于常熟虞山尚湖之滨，著有《诗七十五首》《灵性的时代》《生的超越》《向》等，主编《海子骆一禾作品集》《十年诗选》等(与朋友合编)。主编《诗人读诗》《诗画周刊》。三月三诗会组委会成员，现为虞山当代美术馆馆长。

出现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行为艺术”，有几个关键的要素，一是艺术家亲身参与，二是精心策划并形成“事件”，三，在与观众交流中敞开“事件“的存在意义。时间、地点、观众、艺术家的身体是四个具体构成，我在想，如果我们把要素中的“时间”扩展到艺术家的一生，我们把艺术家通过媒介的艺术形象和他的生命行为所构成的艺术形象的整体作为“事件”，在更辽阔的背景上，呈现人作为存在者存在的姿态和奥义，经过现代传媒的扩大效应，接通《道德经》“道“与”徳“合一的基础，与王阳明“知行合一”的深思，会为我们今天的社会破碎、断裂、“礼崩乐坏”提供一种启示，一种艺术的解决路径!这是申伟光修佛、授业、艺绘的整个生命行为所呈现给我们的启示。

在早期园明园画家的群体中，既出现了方力钧通过“光头泼皮”形象“玩酷”现实的艺术家，他的“空心笑脸”是我们应对存在处境的真实心象，也出现了艾未未这样的以对抗现实来修改现实逼近真实的艺术家，如今他们都是当代艺术的“功成名就“者，也是应得名份。还有一类艺术家，他们把整个人生作为艺术行为，既在媒介塑造了个人独特的艺术形象，他们生活生命行为本身也与艺术形象合一，或者说，他们在媒介的艺术形象是其人生艺术形象的一部分。由于他们更专注于把生活作修行，更专注于艺术自身，他们的知名度尚未泛众，批评家和媒体尚未充分认知他们存在的普遍价值，在园明园绘画群体中，申伟光就是这路艺术家的代表。

园明园画家村冲散之后，大部分画家来到宋庄，少部分人来到上苑，申伟光选择上苑是“精心”准备的，或者说是“蓄谋”的，这里靠近河流又在燕山脚下，是距自然相对靠近的地方，他要将这里作为人生的道场，通过修行，超越困境，抵达究竟圆满的生命!1997年来到上苑，他做了些什么?课徒授业，体悟，坐禅、阐发弘扬佛法，将绘画艺术与精神修练合而为一，言传身教，三卷本由学生整理的《申伟光谈话录》就是见证。他的老朋友，上苑村民，诗人王家新说：言传身教，其实就是中国古典艺术的一个传统，中国艺术史的这个传统在现代社会中失传了，但是在申伟光那里某种意义上又恢复了。所以他的很多东西由学生们记录下来有一种现场感，让人读了身临其境。他带学生，从学佛到谈艺术，都非常具体。在他那里，精神修炼和学艺这两个东西是不可剥离的。言传身教，而后能身体力行，并能知行合一。“道”和“德”在今天已经分离很久了，无“道”的“德”是虚伪的“德”，合乎“道”的“德”才是合一的比乎星空一样神奇的“道徳“，到王阳明时，“道”已不在，“徳”已不真，于是他提出知行合一，即“徳”回到“道”的出发点结伴而行。“道”是存在的依据，申伟光是一个追寻存在意义的艺术家。做到身体力行知行合一，这一点非常了不起!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坚定不移地践行他的信仰。2009年，受三皈五戒。2015年，受菩萨戒。在这样敬勉的修行中，他不仅“道”与“德”合一，而且“艺”与“道”也合一。当今中国的艺术界，大部分都“玩”于“艺”，失于“道”，图式、权力、金钱成为当代艺术的幕后主使，人人皆知，谁也不扯去皇帝的新衣，人人都凑热闹，怕孤独，人云亦云，“艺”就是游戏，“艺”不依乎“道”，“艺”不面向存在自身，“艺”成为街头表演，成为虚荣的面具，“艺”离“道”也已经很久了，申伟光的落寞正是“艺”依于“道”的“道孤”的现实境况，我们今天要借助现代媒体呼吁，是“艺”回到“道”的时候了，是该面对存在之根的时候了!

现在我们来看看申伟光是如何在存在的意义上处理他的艺术与人生关系的。和每一个人一样，申伟光当然会面对自己在人世的处境：现代性废墟，人生的原罪，“无常”之苦，个人的心性与现实的冲撞，当然会“烦”“纠结”“孤独”，申伟光早期的“管道“作品系列，单子“铁蛋”作品系列，就表现了这种存在的烦恼：焦虑、纠结、挣扎!发自生命的“挣扎”之力，其实正是超越之力，生命的原动力，只是他不仅表现，而且寻找出路，面对创世之初的渊黑混沌，在作品3号4号13号中，可以看到存在之根的原初动力，源源不断的涌动的超越之力，甚至看到了精力之精的象形之力。在17号19号23号作品中，可以看到借生命和修行之力，破除困苦之后静静的喜悦，风霜之后菊花般的开放，那些色彩是来世递来的花朵，纯净的花朵，是申伟光体验并领受而传递出来的。在作品7号9号14号中我们又可以看到心花斑斓之后，心灵的飞升腾跃自由自在之境，她们像凤凰，在破碎的现代性之中，合境重生，鸣响昊天千仞!所以常看申伟光的作品，可以让人感而得生动之力和佛法加持的能量!我们可以完整地看到申伟光系列作品面对生命存在的困惑，借生命之力和佛法修行，如何超越困境，到达究竟园满的过程。这个过程也是身体力行的修行过程，是一个完整的人生圆融通达喜悦的过程!申伟光在艺术语言上具有他的独特性和创造性，他复活了“中国式的抽象传统”，何谓中国式的抽象?一种多样性的复合的抽象(相对于西方单一图式、线条、色彩)!“龙”的形象最为典型，为多种动物的复合体，最后画龙点晴，破壁而飞。申伟光用中国式的抽象却以现代性视角复活了凤凰涅磐的生动气韵，并且完成自己从此在之“烦”“无常”到永在之生命的斑斓呈现，一种佛性的内在的超越光芒。他的艺术作品是他面对存在处境，超越存在困境，而抵达生命圆满喜悦之境的完整过程，而他与学生兼同道，在上苑的旷野言谈身教，知行合一身心合一的行为，是他把一生作为行为艺术的修为和境界!

是我们在一片现代性废墟上，重现灵魂的伟力重建灵魂的目光的时候了，是我们该提倡“道”和“德”合一“道”和“艺”合一完整艺术生命的时候了，是时候了，在现代性虚无里寻找自己的“道路”，修复断裂、破碎，面对存在真相，抵达天真圆满，是时候，我们不仅表达存在的局限，而且我们超越局限，我们有自性与愿力到达生命的饱满辉煌。是我们该把申伟光这样“存在”意义上艺术家推向前台的时候了，在现代传媒的聚焦下，形成“事件”，敞开这类艺术家的存在意义!言传身教，知行合一，生命不仅是破碎分裂的，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生命也是能够究竟圆满的!在这个“浮躁”的“虚无”的“雾霾”的时代，是我们该“看见”完整存在的艺术家的时候了，是“看见”和敞开申伟光将一生作为艺术事件的时候了!当申伟光的儿子申思称父亲为“先生”时，我由衷地感叹：好的，我们时代的申伟光!

责任编辑：麦穗儿